English

军事文艺面临“数字化”挑战

1998-02-04 来源:光明日报 谭 健 我有话说

在当今军事领域,这样一类名词日见抢眼:数字化部队、数字化装备、数字化战场、数字化战争……以信息技术为主要标志的高新技术装备的产生,使得军事领域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革命。这里说的“数字化”,是泛指一切高新技术装备以及由这些装备所引起或带来的对战争形态、作战方式和胜负观念产生的种种影响。与之相适应,这些影响也将改变军人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从深层次上改变当代军人的形象。作为反映和表现军队和军人生活的军事文艺,自然也会随之发生历史性嬗变。这是一个有志于军事文艺创作的作家务必要心窥体察并思考对策的。

以数字化为主的新的军事革命浪潮将对军事文艺产生哪些方面的影响?

首先,它将丰富英雄主义和集体主义的内涵,并对其中部分内容进行新的阐释或定位。高技术条件下的现代战争,将构成“数字化”战场,打击空间以电磁打击和计算机战为先导。指挥空间已超出配置地域的界限,要求作战部队更精干,结构更合理。这是一个高新武器装备密集、高素质人员荟萃的全方位立体战场。这样一来,传统的集中优势兵力的战法,将会由原来有效的战略思想变为“兵家之大忌”。数字化部队可以做到集中优势火力而不必集中优势兵力,短兵相接的近战不再作为有效的战法优先考虑。在这一新的特点面前,个人的素质比如能力、才华、学识、性格等方面表现得更为突出。以数字化为主的高新武器装备必须要有高素质的人去驾驭,且常常牵一发而动全身,手中的一个小按纽、小指令或一种想象力,就有可能给敌人造成毁灭性打击或给自己酿成难以估量的重大损失。许多时候,作为构成英雄的内涵之一———意志、毅力和体力所占比重悄悄下降了,一个英雄的出现很可能只是杰出才华的展现或过人学识的勃发。远离战场的键盘作业,闻不到战场的硝烟味,听不见激人心血的冲锋号声,淡化了力量的较量和角逐,也就很难有壮士断腕的英雄气慨和行为可供摹写和表现。在这种情形下,单兵作业和个人技术被提到突出位置,革命英雄主义和集体主义不再是一种简单的配合或纯粹力量的相加,其最大值将取决于个人基本素质的综合指数。也就是说,个人把基本素质发挥到最佳状态是产生革命英雄主义和集体主义的基本前提。如果说黄继光式的革命英雄主义和集体主义的内涵之一是常人难以忍耐的意志和毅力,那么数字化战场产生的革命英雄主义和集体主义的内涵,在相当多的场合则可能是一个人的杰出才能或异乎寻常的想象力。

其次,它将在人的道义层面上产生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在数字化构成的未来战争中,武器装备的性能和军队战斗力的提高,主要不是通过武器的硬件,而是通过控制这些武器的软件来实现的。正因为如此,有识之士认为,未来战争将由打钢铁转向打“硅片”,由打物质转向打“信息”。这种高技术密集的数字化战场,要求尽量减少与敌军近距离接触,其战争形态与作战方式更多地选择了远程火力打击。面对面血淋淋殊死肉搏的场面不复存在,一场你死我活的浴血奋战很可能就在干干净净的计算机房里完成。以致于在西方一些武器装备先进的国家出现一种“回家打仗去”和“在平台上较量”的说法。这种沙场无疆界,“君子远庖厨”的新景观,使得人的道德观也必将随之发生变化。传统的作战方式,短兵相接,一人见血便惨不忍睹;数字化战争,拉开了作战距离,万人倒地麻木不仁。歼敌或“伐无道”将由惨不忍睹的直观场面变得越来越抽象。某种程度上讲,因为眼不见为净,人将变得越来越残酷而不自知。这对军事文艺如何表现战场上的人道主义提供了新的探索领域,对如何描写战场上以情感人的政治攻势提出了强有力的挑战。

第三,新的战争形态和作战方式,使得未来的数字化战争一点也不“好看”了。斗智斗勇的战争,原本是一种激烈的动态行为,数字化战场使得斗勇正在向斗智转化。斗勇形象直观好看,斗智深藏心机不显。原来的动态形式正在逐步向静态转化。古代战争,把敌人的头砍下来便可以得胜回朝了;近代战争主要是打击敌人的有生力量,数量上的变化是衡量胜负的主要指标;数字化战争则主要是瘫痪敌人的指挥系统、中枢系统、信息系统,使敌人失去重新组织进攻的能力。美伊在海湾战争中,双方的步兵基本没有照面。这种由动到静的转变,实际上就是由外向内的倾斜。也就是说,未来战争将越来越注重智慧、才华和学识的拼搏,力量型的厮杀鏖战将越来越处于次要地位,而让位于智能型的较量。这一改变,将给战争描写带来从未有过的困难,董存瑞手托炸药包炸碉堡的壮烈,黄继光奋不顾身堵枪眼的英勇,这类激烈的战斗场面将会为“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所取代。战争场面的单调冷落必然使得文学场面变得枯燥乏味,使得“戏剧性”矛盾冲突内敛不彰。这不仅给借助文字传媒的艺术比如小说、诗歌、散文带来了困扰,更重要的是,它对诉诸形象的艺术比如电影、电视、绘画等形式几乎会带来“毁灭性”打击。陈逸飞笔下《蒋家王朝的覆灭》那种极富动感的壮观画面将不复出现。

第四,军事文艺画廊里将会出现新的甚至可以说是划时代的人物形象。高科技在军事领域的广泛运用,对当代军人提出了很高的素质要求。当代军人素质因此将会产生历史性跨跃,并将被推上一个从未有过的被描写或表现的客体地位。有人说高素质将是21世纪的入场券。这一预见也包括军事领域。素质是指人在后天通过环境影响和教育训练所获得的稳定的、长期发挥作用的基本品质结构。包括人的思想、知识、身体、心理品质等。不难推想,伴随数字化的介入,军人形象将出现“学者化”或“智能化”的趋势。真正的儒将儒兵会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军事文艺里。这里说的儒将儒兵的内涵,不是传统意义上狭义的所谓写得一手字,画得两幅画,吟得几首诗,主要是指知识结构丰富多样,思想情感深刻复杂。土里土气的“蛮汉”和大老粗类的军人形象比如赵大大(《霓虹灯下的哨兵》)、靳开来(《高山下的花环》)将会逐渐隐去……

由此也引发这么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军人的情感世界会不会因此而变得简单化起来?文学是人学。人学就是人的情感之学、性格之学、命运之学。而枯燥的“数字化”将冲淡人的情感,磨钝人的性格,简化人的命运。这给新型军人情感世界的描写带来了新课题。伴随数字化出现的新型军人有一个不可忽略的时代背景,这批人大多是七八十年代出生的新生代,他们的经历、思想、情感、知识结构、思维方式都会区别于此前几代人。井冈山上的苦斗,长征路上的艰险,北大荒的磨砺,上山下乡的洗礼,十年动乱的煎熬,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没有感性认识的历史名词。在数字化的冲击下,加之经历简单,“欢娱之词难工”。刘毛妹没有了心灵的伤痕,雷锋没有了旧社会地主狠毒的“三刀”,黄继光没有了与敌人近在咫尺的毅力较量,如何再做动人心魄的英雄文章?有挑战就有机遇,一个尚待开拓的新领域隐约在前:他们的精神世界将成为一个巨大的智慧、学识场所。可以预见,“儒雅”、“智商”、“情商”、“性格”、“想象力”等,将会成为未来军事题材文艺中军人精神世界的主体特征。传统的勇敢性向智能性转变,巨大的行为冲突将会由前所未有的心理冲突所取代。一句话,“数字化”不仅会改变战场上的厮杀场面,还会改变人物形象的外在风貌和内在性格结构。

当然,真正全新意义上的“数字化”时代的到来尚需时日,本文只是一种前瞻性分析。但是,对一个有志于军事文艺创作的作家来说,极早注意这一正在发生的变化,适时调整写作心态和方向,可以防止自己创作意识的相对滞后,从而塑造出可进入新时期军事文艺画廊的新的人物形象。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